等待的二十年

昭隐 2025-12-30 16:59:37 2

凌晨两点,街灯在雾气里晕开一圈昏黄,软乎乎地裹着沉寂的街道。

苏晓雨锁上“时光咖啡店”的玻璃门,转身时,

眼角余光撞见角落座位上还坐着个年轻女孩——她穿一条淡蓝色连衣裙,

双手捧着杯早凉透的拿铁,目光透过玻璃窗,死死黏在对面的“阿明修车铺”。

修车铺还没打烊。卷帘门半掩着,暖黄的工作灯光漏出来,映着两个身影。

穿灰色工装裤的年轻男孩蹲在摩托车旁,手里攥着扳手,时不时抬头跟身边的中年老板说笑。

他点燃一支烟,烟雾在灯光里打旋上升,把棱角分明的侧脸晕得有些模糊。“我们要打烊啦。

”苏晓雨轻手轻脚走过去。女孩像没听见似的,眼睛仍黏着对面。

苏晓雨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突然轻轻一颤——二十年了,阿明还是喜欢修车时抽烟,

还是那个微微侧头的姿势。“就这么一直等下去?”苏晓雨轻声问,不知是问女孩,

还是问二十年前的自己。“嗯。”女孩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可他从来没留意过我。

”苏晓雨在她对面坐下,窗外的街景在夜色里渐渐叠成记忆中的模样。“真像当年的我。

”她听见自己说,“当初为了等他,我特意在他店对面租下了这间咖啡店。”女孩转过头,

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可二十年过去了。

”苏晓雨望向对面修车铺里那个已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从没踏进过我的店。

”2003年春天,二十五岁的苏小雨第一次走进这条街。那时她还叫苏小雨,

“晓”字是后来改的,算命先生说“晓”字带日,能照亮她太过阴柔的命格。

但当时的她不信这些,只信眼前看到的——修车铺里赤膊换轮胎的年轻男人,

汗水顺着脊背的线条往下淌,在午后的阳光下亮得晃眼。他叫陈明,大家都喊他阿明。

二十六岁,继承父亲的修车铺刚满一年。苏小雨从公交车上下来时,

高跟鞋卡进了路面松动的地砖缝,鞋跟“咔嚓”断了。她一瘸一拐地冲进最近的修车铺,

脸憋得通红。“姑娘,我这儿只修车,不修鞋啊。”阿明从车底滑出来,脸上沾着机油,

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是苏小雨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低沉带点沙哑,像砂纸轻轻蹭着木头。

她攥着断跟的鞋站在门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天她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等等。

”阿明站起身拍了拍灰,“我看看能不能凑活修修。”他接过黑色高跟鞋打量了半天,

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胶水和一小块金属片。十分钟后,鞋子居然能勉强上脚了。“临时救急,

”他把鞋递回来,“回头还是得买双新的。”苏小雨掏钱时,瞥见他右手虎口有道疤痕,

像弯着的月牙。她忍不住问:“你这儿真的只修车吗?”“也修别的。

”阿明笑着指了指墙上的手写牌子,“自行车、摩托车、小家电,偶尔也帮人修修鞋。

”那天的面试出奇顺利,苏小雨把这归功于那双被修好的鞋,更归功于修鞋的人。一周后,

她特意绕路来修车铺,搁了一瓶冰镇可乐在柜台上。“给你的,”她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敢看他,“谢谢你上次帮忙。”阿明正忙着给自行车换链条,抬头看见她,

愣了一下:“哦,是你啊。鞋还能穿?”“买新的了,”苏小雨小声说,“但还是要谢谢你。

”那瓶可乐他们分着喝了,坐在修车铺门口的小板凳上,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苏小雨知道了阿明高中毕业就跟着父亲学修车,

父亲走后接手了铺子;阿明也知道了苏小雨是外地来的,在广告公司做文案,

一个人租房子住。“你会一直在这里修车吗?”苏小雨问。“大概吧,

”阿明喝掉最后一口可乐,“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别的。”“挺好的,

”苏小雨望着他的侧脸,“有一件擅长的事,一个固定的地方。”离开时,

苏小雨回头看了三次。阿明已经回到工作中,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她知道,

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发了芽。“后来呢?”咖啡店里的女孩完全被故事吸引,忘了时间,

也忘了对面的男孩。苏晓雨起身煮了壶新咖啡,香气在凌晨的空气里漫开。

“后来我每天都找理由路过他的修车铺。今天买瓶水,明天问个路,

后天又说手表不走了请他看看。”女孩笑了:“他看出来你喜欢他了吗?”“可能看出来了,

也可能没。”苏晓雨把咖啡倒进两个杯子,“男人有时候就是很迟钝,

尤其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事实上,阿明从没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他总是友善的,

乐于帮忙的,但也仅此而已。三个月后,

苏小雨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租下了修车铺正对面的空置店面。“你要开店?

”房东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姑娘,“这里位置不算好,对面是修车铺,吵得很。

”“我就喜欢热闹。”苏小雨签下三年租约,“我要开一家咖啡店。

”“时光咖啡店”装修时,苏小雨几乎天天泡在店里。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

她能看清阿明工作的一举一动: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开门,

先打扫卫生再检查预约;中午蹲在门口吃饭,通常是两个馒头加一碟小菜;下午最忙,

常常同时摆弄两三辆车;晚上八点打烊,却总不拒绝老顾客的临时上门。

她还注意到很多细节:他修车时爱吹口哨,翻来覆去就那几首老歌;对顾客格外有耐心,

和孩子;下雨天会让没带伞的路人在店里避雨;周五晚上总有个漂亮女人开红色轿车来找他,

两人站在门口说会儿话,女人就走了。苏小雨好奇那个女人是谁,却没敢问。直到有一天,

女人下车时崴了脚,阿明扶她进店里,苏小雨才端着杯热咖啡走过去。“看她好像受伤了,

”苏小雨看着阿明,眼睛却瞟着女人,“需要帮忙吗?”女人三十岁左右,穿职业套装,

妆容精致。她打量了苏小雨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咖啡店:“新开的?”“还在装修,

”苏小雨说,“下个月开业,欢迎来坐坐。”“这是我姐,陈莉。”阿明突然开口,

手搭在女人肩上,“姐,这是苏小雨,对面咖啡店的老板。”苏小雨的心一下子轻快起来,

像被风吹起的气球。陈莉接过咖啡笑了笑:“难怪我弟说,

最近对面总有个漂亮姑娘老往这边看。”阿明的耳朵红了:“我没这么说。”那年秋天,

“时光咖啡店”正式开业。阿明送了个花篮,卡片上只写着“生意兴隆”四个字。

开业第一天,苏小雨从早等到晚,阿明终究没露面。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一周后,

苏小雨忍不住亲自去请。“我看你天天都很忙,”她说,“但再忙也得喝杯咖啡吧?我请你。

”阿明挠挠头:“我不太喝那玩意儿,苦。”“有甜的,”苏小雨不放弃,“来试试嘛,

就当支持邻居生意。”阿明最终还是来了,点了杯最普通的拿铁,加了三包糖。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自己的修车铺。“你这儿视野真好,”他说,

“我店里要是有人偷东西,你都能看见。”“那我就当你的免费监控。”苏小雨开玩笑说。

那天阿明坐了十五分钟,咖啡只喝了一半。走的时候他说:“还不错,下次再来。

”可这个“下次”,一等就是好多年。“他后来就再也没来过?”女孩难以置信地问。

苏晓雨摇摇头:“来过几次,都是被我硬拉过来的。他总是匆匆喝完,说有活要干。

后来我就不强求了,只是每天早晨都会煮一杯加三包糖的拿铁,

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万一他来了呢?”这一等,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间,

这条街变了好多。隔壁书店改成了奶茶店,对面文具店成了便利店,拐角的邮局搬走了,

开了家连锁快餐店。只有“时光咖啡店”和“阿明修车铺”还守在原地,

像湍急河流里两块不肯挪动的石头。苏小雨变成了苏晓雨,阿明也被人喊成了“明哥”。

他们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变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见证了彼此生命里的许多片段,

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苏晓雨见过阿明恋爱——和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姑娘,谈了两年,

分手那天阿明在修车铺门口抽了一整晚的烟。她也见过阿明生病住院,那几天修车铺关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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