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为宦
|
这些话语,如同冰冷的毒针,一根根扎进明月的耳朵。 她原本只是为自己感到难堪和害怕,可听着听着,那些话语的重点,却渐渐从她身上,转移到了魏钦身上。 那些骂魏钦的字眼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拼凑出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真相。 原来……公公被人瞧不起,被人羞辱,都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对食,才让他成了别人的笑话,让他不得不忍气吞声,甚至可能因为她而惹上更多的麻烦? 那些人对他的非议和轻蔑,比直接***她更让她感到刺痛和窒息。 她想起魏钦那双总是冰冷的、带着讥诮和戾气的眼睛,想起他苍白病弱的脸色,想起他夜半压抑的咳嗽…… 他那样一个骄傲又厉害的人,却要因为她,承受这些…… 一股混杂着愧疚、委屈和心疼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袭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积聚起水汽。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魏钦处理完紧急事务,去而复返。 他刚踏入佛堂门槛,目光便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此刻的她,肩膀在微微颤抖,低垂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那纤细的颈项透出一种无助的脆弱。 周围那些尚未完全平息下去的窃窃私语,以及投射在她身上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让魏钦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脸色一沉,眸中寒意骤起。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到来戛然而止。 明月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下彻底暴露了她此刻的狼狈——眼圈通红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她看到去而复返的魏钦,心中积压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公……公公……” 明月哽咽着唤了一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澄澈的眸子,无助又伤心地望着他。 魏钦的脚步在她面前顿住。他垂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她肯定是被那些闲言碎语欺负哭了。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凛冽的杀意,瞬间窜遍全身! 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 “谁?” 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在佛堂里清晰地回荡开,“谁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宫人和嫔妃。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骇得低下头,生怕那索命的阎罗下一刻就点到自己的名字。 明月抽噎着回答: “没……没有人欺负明月,只是他们……他们说公公……说得很难听……” 她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重复着:“……他们坏……他们说公公……” 魏钦周身翻涌的暴戾气息,因她这句话,猛地一滞。随后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明月。 她……不是因为自己被非议而哭? 而是因为……听到别人说他坏话,为他感到委屈? 荒谬!他魏钦何时需要一个小丫头来替他委屈? 可那股盘桓在胸口的怒火,却奇异地被那滚烫的眼泪浇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陌生的胀痛。 “闭嘴。”他声音沙哑地命令,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烦躁。扭头不再看那让他心乱的脸,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跟咱家走。” 他几乎是将她从***上拖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拉着人往外走。 明月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眼泪也流得更凶,小声的呜咽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来。 魏钦额角青筋直跳,只觉得这哭声比司礼监最繁杂的公务,比孙德海最阴险的算计更让他心烦意乱! 拉着她穿过一道道宫门,无视沿途所有目光,径直来到了宫门外早已等候的马车前。 小福子早已机灵地掀开了车帘。 魏钦几乎是粗暴地将明月塞进了马车,随即自己也弯腰钻了进去,冷声对外吩咐:“回府!” 马车缓缓启动,车厢内空间逼仄,只剩下明月那压抑不住的啜泣。 魏钦坐在她对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准哭!”他忍无可忍,低吼道,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显得格外骇人。 明月被他吼得浑身剧烈一颤,眼泪却流得更凶,很快就将前襟濡湿了一***。 魏钦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胸腔里那股无名火混杂着烦躁,几乎要将他点燃。 他厌恶眼泪,厌恶软弱,更厌恶这种因她而起的、脱离掌控的情绪波动。 “你……”他刚想再厉声呵斥,却见她因为憋哭,细弱的脖颈都绷紧了,仿佛随时会断气一般。 那冲到嘴边的刻毒言语,竟莫名哽住了。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倾身过去。明月吓得闭上眼,缩紧脖子,以为他要动手打她。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一只冰冷而略显粗糙的手,带着一丝僵硬,胡乱抹上了她的脸颊。 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称得上粗暴,蹭得她细嫩的皮肉微微生疼。 “哭什么哭!” 他一边生涩擦拭着那泪水,一边又低吼:“没用的东西!除了哭还会什么?!” 那力道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刮蹭。 明月被他弄懵了,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魏钦被看得极其不自在,那目光纯粹得让他无所遁形。他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却愈发恶劣,试图用凶狠来掩盖此刻的失控: “再哭,信不信咱家真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话若是平时,足以将明月吓得魂飞魄散。可此刻,他一边用最阴狠的语气威胁她,一边却帮她笨拙地擦眼泪。 这让明月混沌的脑子完全无法理解,只是本能地抽噎了一下。 魏钦以为她又哭了,手下动作更重了些,语气也更加焦躁:“还敢哭?!” 明月被他擦得脸颊生疼,忍不住微微偏了偏头,让魏钦的手顿在了半空。 车厢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魏钦觉得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拉开了距离,脸上也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 “别哭了,坐好。”他冷声命令,目光转向车窗外,不再看她。 明月乖乖地坐直了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敢再动。 她偷偷抬眼,觑着魏钦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他刚才……是在给她擦眼泪吗? 虽然很疼,很凶。 可是…… 她心里乱糟糟的,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理不清的麻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