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泪恨君盲

3

赵明珠捧着祭品与香烛，去与供在护国寺后山的母亲告别。

她刚踏进佛堂，就见母亲的牌位被扔了出来。

赵清欢正将刻有“忠勇好狗追风”的木牌，供上属于她母亲的佛龛！

她疯了般冲过去，一把推开赵清欢：“把你的狗牌挪走！这是我母亲的佛龛！”

赵清欢反手一记耳光：“一个贱婢的牌位，也配供奉在皇室里？我的追风是天底下最好的狗，它为了救我而死，是大功德！比你那贱婢母亲更配供在这里！”

赵明珠抹去嘴角血迹：“我为国和亲，在敌营潜伏三年，救人无数！这难道不是功？我娘生我养我，容不得你在这里侮辱！”

赵清欢嗤笑：“功？谁认你的功？朝堂之上，可有只言片语为你表功？百姓口中，传诵的是你的功绩还是你的风流韵事？你心里没数？”

“你不认，有人认！”

赵明珠猛地转身，看向不知何时来的凌玄，“你是不是说过，我的功绩堪比佛祖度世，是大夏的旷世功臣！”

凌玄素白僧袍在风中微动：“贫僧确实说过。”

“既然你承认我的功绩，那就让赵清欢把狗牌从我母妃的佛龛上拿走！”

凌玄目光平静：“公主之功，贫僧不会否认。只是此功与***牌位供奉于此，并无干系。”

赵明珠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也觉得该让这只畜牲霸占我娘的地方？”

凌玄垂眸：“我佛慈悲，众生平等。在佛看来，人与狗并无不同。将军的狗怀有一颗忠勇之心，亦可受到供奉。”

赵明珠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她拔下发簪抵住咽喉：“你们不把那狗牌子拿走，我今日就死在这里！让天下人看看护国寺是如何为了一条狗，逼死公主的！”

凌玄眉心一凝，瞬间出手夺下发簪，目光沉肃的看着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以死相逼，是为不孝。罔顾将军与你的姐妹之情，是为不义。赵明珠，你要做个不孝不义之人吗？”

赵明珠红着眼睛：“赵清欢拿我娘的佛龛供她的狗，她才是罔顾姐妹情的人！这种大道理，你先跟她讲！”

凌玄眸色深沉，没有再说话。

赵清欢冷着脸：“师兄，无需跟她废话！按军法，不孝不义者当斩！念在皇妹是初犯，只打三十军鞭好了。来人，执刑！”

立即有多名士兵上前，将赵明珠按在了地上。

赵清欢趁机一把夺过她怀中的牌位，一脚踩碎。

“母亲！”

赵明珠双目瞬间通红，她挣脱束缚扑过去，一把推开赵清欢，将碎裂的牌位护在怀里。

赵清欢一个将军，竟被这一下推得趔趄，顿时恼羞成怒：“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狠狠的打！”

鞭子重重落下，赵明珠背上瞬间皮开肉绽。

她咬紧牙关，将怀中的木牌碎片护得更紧，任凭怎么打，也不肯发出一声哀嚎。

凌玄眉头皱起。

他抬手制止：“将军，够了。这里是佛堂，不是军营。”

赵清欢还要争辩，凌玄提醒她一般，对着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他俯身去扶赵明珠，口中劝道：“逝者已矣，执念太深，便是苦海。还望早日看开。”

赵明珠用力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赵清欢连一只死去的狗都放不下，你却让我放下生身母亲？凌玄，你的佛，不配教化我！”

她挣扎着起身，将怀中母亲的牌位紧紧按在胸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护国寺。

两日后，宫中为赵清欢大捷凯旋举行庆功宴。

酒过三巡，赵清欢起身，向高位上的皇帝提议。

“父皇，儿臣听闻明珠皇妹在蛮族学得一身好舞艺，何不让她献舞一曲，也让诸位大人开开眼界？”

殿内霎时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角落里的赵明珠身上。

谁都知道，让一位曾经去和亲的公主表演敌国舞蹈，是何等的折辱。

皇帝沉吟未语，目光扫向对赵明珠有教化之责的凌玄。

凌玄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陛下，公主既从敌国归来，当忘却前尘，方得新生。将军的提议，于公主而言，亦是修行。”

赵明珠忽然笑了。

这种劝她忘记的话，自打她和亲归来，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话音里带着讥讽：“佛子这话，与那日见面时说的可不一样。原以为佛子见解与旁人不同，看来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凌玄皱眉，正要说什么，赵清欢勃然大怒。

“皇妹怎么说话呢？你不想跳就直说，没人逼你！你怎么能羞辱父皇亲封的佛子大人！”

赵明珠直接无视她。

她主动站起身，声音清晰平静：“既然我大夏的臣子如此向往异国风情，明珠便献丑了。”

马上要离开，她不想再生事端。

片刻后，她身着蛮族舞衣重返大殿，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目光，随着鼓点起舞。

她旋转，下腰，舞姿妖娆。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落在身上的那些目光开始夹杂贪婪油腻的视线，似乎要将她身上的衣服扒光。

她闭上眼，只当又回到了那些需要强颜欢笑，承欢献媚的夜晚。

急速的旋转间，宽大衣袖滑落，手臂上交错的疤痕暴露在璀璨宫灯下，如同狰狞的蜈蚣，盘踞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刺目无比。

周遭顿时一静。

凌玄手中的念珠跟着一顿，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名侍从手持短剑从席间暴起：“赵明珠！为我蛮族死难的族人偿命！”

一切发生得太快。

凌玄意识过来时已经起身，一把抓住了赵明珠的手臂，用力将她拽进怀中。

赵明珠看着他那双满是紧张的眼睛，早已死寂的心忽得一跳。

与此同时，赵清欢惊呼一声“师兄小心”，张开双臂闪身挡在了凌玄身前！

电光火石之间，凌玄眼神骤变，那里面再也没有了赵明珠，只剩下对赵清欢的绝对紧张。

他毫无犹豫的将赵明珠推回去，转身去护赵清欢。

“噗嗤！”

赵明珠只觉胸口一阵冰凉。

她低头，看见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自己胸前冒了出来。

世界仿佛开始慢放。

她缓缓抬头，看见凌玄背对着她，以全然保护的姿态将赵清欢紧护怀中，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赵明珠自嘲的笑了笑。

她软软向后倒去。

模糊的视野里，她看见凌玄终于回过头。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里写满惊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像是慌乱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