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记错人

逐风的少年G 2025-10-19 10:58:46 1

初春的镇国公府,海棠花开得正盛。

苏念归低着头站在花厅外的廊下,手里攥着一块半旧的帕子,指尖微微泛白。厅里传来苏老夫人的声音,尖锐得像三月的风,刮在人脸上生疼。

"念归这丫头,越发不懂规矩了。昨日让她去库房取账册,磨磨蹭蹭大半个时辰才回来。旁支庶女就是难成器,当年我就不该心软把她接回府里。"

苏念归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抬头。

她知道老夫人在说给谁听——今日府里来了贵客,镇国侯府的林婉仪**,也就是她名义上的表姐。林婉仪是侯府嫡女,前些日子刚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风头正盛。老夫人最看重门第体面,这会儿自然要当着林婉仪的面踩她一脚,好衬出公府对侯府的恭敬。

"老夫人言重了。"林婉仪的声音温婉得体,"念归表妹年纪还小,又是独自长大的,难免性子慢些。您老人家多教导便是,她定会懂事的。"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顺了老夫人的意,又显出自己的大度。苏念归听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她跟林婉仪同岁,今年都是二十,何来"年纪还小"一说?不过是借着老夫人的话,再给她扣一顶"不懂事"的帽子罢了。

"婉仪你就是心善。"苏老夫人叹了口气,龙头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念归!还不进来伺候茶水!"

苏念归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推门进了花厅。

厅里坐着三个人。正中是苏老夫人,一身深紫色褙子,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的龙头拐杖杵在脚边,眼神冷淡地扫过来。左侧是林婉仪,今日穿了件绯红色褙裙,珠钗满头,笑意盈盈,手腕上戴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苏念归看到那玉佩,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传家玉佩。五年前,她在边境破庙救人时慌乱中遗落,竟被林婉仪捡了去。

"念归见过祖母,见过表姐。"她福了福身,声音平静。

林婉仪笑着摆手:"表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说着,看向苏念归右手虎口处那道浅浅的疤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表妹的手怎么了?可是烫伤了?"

苏念归下意识把手藏到袖子里:"幼时学医不慎所伤,表姐不必挂心。"

"学医?"林婉仪眼珠一转,笑道,"难怪念归表妹总待在院子里不出门,原来是在钻研医术。这倒是个好营生,日后若是嫁了人,也能替夫家看病调理。"

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暗含讥讽——庶女学医,不过是为将来嫁人做准备,算不得什么体面营生。

苏念归没接话,安静地走到一旁,提起茶壶给两人添茶。她动作轻缓,茶水倒得不多不少,刚好七分满。林婉仪端起茶盏,看似随意地说:"今日我来府上,其实是有喜事要告知老夫人。"

苏老夫人眼睛一亮:"哦?什么喜事?"

"三皇子殿下今日会亲自登门拜访。"林婉仪低头轻抿茶水,脸上浮起一抹娇羞,"听说……皇后娘娘有意为我和殿下赐婚。"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念归握着茶壶的手,无声地收紧。

苏老夫***喜过望,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三下:"好!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婉仪啊,你是有大福气的,三皇子何等身份,又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皇子,若真能嫁过去,咱们两府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林婉仪面带娇羞:"老夫人过誉了。婉仪也是受了殿下恩惠,才有今日这番际遇。"

"什么恩惠?"苏老夫人好奇追问。

林婉仪垂下眼睫,声音温柔:"五年前,殿下在边境遇刺,生死关头是婉仪恰好路过,用随身携带的药材救了殿下一命。殿下醒来后说,此生必报救命之恩。这些年,殿下一直记着这份恩情……"

苏念归的手抖了一下,茶壶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救人的明明是她。五年前,她女扮男装去边境为母亲扫墓,在破庙里发现了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男子。她用母亲传授的秘术针法和解毒药方,整整三天三夜守着他,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人昏迷中抓住她的手,腰间匕首划伤了她的虎口,留下至今未消的疤痕。等他脱离危险,她看到他玉佩上的龙纹,意识到此人是皇子,害怕卷入宫斗,匆忙离开时遗落了母亲的玉佩。

没想到,那块玉佩被林婉仪捡到,她竟冒认了这份救命之恩。

"念归,你在发什么呆?"苏老夫人不悦地皱眉,"还不快去门口候着,殿下来了,别失了礼数。"

苏念归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轻声道:"是。"

她转身刚要走,外头突然传来管家的通报声:"老夫人,三皇子殿下到——"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跨进了花厅。

苏念归下意识回头,目光撞上来人的脸,心脏猛地一缩。

五年了,她还记得那张脸。当年在破庙里,他昏迷时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她用手指探他鼻息,几不可闻。如今他站在这里,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系着龙纹玉佩,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凌厉气息。

是他。她救过的人。

"殿下!"林婉仪惊喜地站起身,盈盈下拜,"婉仪见过殿下。"

萧景琛微微颔首,目光在花厅里扫过,落在苏念归身上时,停顿了片刻。苏念归慌忙低下头,福身行礼:"民女见过殿下。"

"这是……"萧景琛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疏离的冷意。

"回殿下,这是镇国公府的旁支庶女,苏念归。"苏老夫人连忙解释,语气里带着讨好,"是府里一个不成器的丫头,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萧景琛的目光在苏念归身上又停留了两秒,眼底没有半分温度:"镇国公府的庶女,也配出现在这种场合?"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苏念归的脊背瞬间僵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抬起头,对上萧景琛冰冷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认出她的意思,只有居高临下的轻蔑。

"殿下息怒。"林婉仪连忙上前两步,柔声解释,"念归表妹是老夫人的孙女,只是身份卑微些,平日里也不常出门。今日是老夫人让她来伺候茶水,她并无别的心思。"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为苏念归辩解,又把"身份卑微"四个字重重砸了出来。

萧景琛冷笑一声,在主位上落座,看都没再看苏念归一眼:"本王听闻,有些庶女为了攀附权贵,不惜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镇国公府是百年世家,想必不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人。"

苏念归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是在说她勾引权贵?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这里倒了杯茶,就要被扣上这样的罪名?

"殿下明鉴!"苏老夫人吓得连忙起身,龙头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念归这丫头虽然不成器,但还不至于做出那等丑事。若她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老身第一个不饶她!"

"祖母……"苏念归喉咙发紧,声音艰涩,"孙女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不敢攀附权贵。今日是祖母让孙女来倒茶,孙女只是遵命行事。"

"你还敢顶嘴?"苏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念归,"殿下面前,你竟敢狡辩!念归,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婉仪觉得表妹并无恶意。"林婉仪轻轻拉了拉萧景琛的袖子,柔声说,"殿下,念归表妹性子单纯,不谙世事,您别与她一般见识。"

萧景琛侧头看向林婉仪,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婉仪心善,总替旁人着想。不过有些人,不知道珍惜。"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向苏念归,"卑贱庶女也敢在本王面前晃荡,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句话说得毫不留情,字字诛心。

花厅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苏念归死死咬着下唇,手里的茶壶险些摔在地上。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苏老夫人的愤怒,林婉仪的幸灾乐祸,萧景琛的冷漠鄙夷。这些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处可逃。

她想说,五年前在破庙里,是她用三天三夜救回他的命。她想问,他昏迷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呢喃着"若能活命,必报恩情",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信。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庶女,而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他认定林婉仪是救命恩人,那么真相就不重要了。

"念归知错。"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念归这就退下,不敢再扰了殿下的兴致。"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站住。"萧景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念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把茶壶放下。"萧景琛冷冷道,"镇国公府的体面,还轮不到你一个庶女来维护。"

苏念归的手指死死扣住茶壶,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去,把茶壶放在桌上。动作很轻,但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起头,对上萧景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陌生的冷漠。

她突然想笑。

五年前,她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拼尽全力。如今,这双眼睛看她的方式,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廉耻的攀附者。

"念归告退。"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花厅。

身后传来林婉仪温柔的声音:"殿下,念归表妹年纪小,您别放在心上……"

然后是萧景琛的冷笑声:"本王从不将无关紧要的人放在心上。"

无关紧要的人。

苏念归脚步一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蔓延全身。她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厅。

苏念归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坐在窗边,举起右手,看着虎口处那道浅浅的疤痕。五年了,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她每次看到,都会想起那个雨夜。

那是五年前的深秋,她十五岁。母亲去世三个月后,她一个人去边境为母亲扫墓。为了避免麻烦,她女扮男装,假扮成游方郎中。

那天暴雨倾盆,她在破庙里避雨,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推开庙门,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跄着倒在门口。

她把他拖进庙里,点起火堆,借着火光检查他的伤势。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左肩中了毒箭,毒素已经侵入五脏六腑,随时可能毒发身亡。

她从药箱里翻出母亲留下的解毒药方,又用自己身上带的银针施展"七星续命针",整整三天三夜,几乎没合眼。

第三天夜里,男人终于退了烧,昏迷中抓住她的手,呢喃着:"若能活命……必报恩情……"

她想抽回手,他却抓得更紧。她挣扎时,不小心碰到他腰间的匕首,虎口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滴在他的手背上。

等他脱离危险,她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看到他腰间的玉佩——龙纹,九爪。那是皇子才能佩戴的信物。

她吓得魂飞魄散,匆忙离开破庙,慌乱中遗落了母亲留给她的传家玉佩。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三皇子萧景琛,当时正在边境办差,遭遇刺杀。

再后来,她听说三皇子在寻找救命恩人,说恩人是个"红衣少女",手里拿着一块刻着药方纹路的玉佩。

她从**红衣,那块玉佩也不是红衣包裹。但林婉仪穿着红衣,拿着那块玉佩,出现在了萧景琛面前。

她本想去澄清,可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庶女,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信。林婉仪是侯府嫡女,有玉佩为证,有身份地位,谁会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说出来又能如何?她救人是出于医者仁心,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站在他面前,被他当众羞辱,被他说成"卑贱庶女""不知廉耻"。

她没想到,他会认不出她。

"**。"门外传来丫鬟青杏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没事吧?我听说殿下在花厅里……"

苏念归收回手,平静地说:"进来。"

青杏推门进来,眼眶通红,手里端着一碗热粥:"**,您还没用晚膳,奴婢给您热了碗粥。"

苏念归接过粥碗,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点微弱的温暖。

青杏蹲在她脚边,小声说:"**,老夫人太过分了。您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殿下那样说您?"

"因为我是庶女。"苏念归淡淡道,"庶女在府里,就该受这些委屈。"

"可是……"青杏欲言又止,看了看苏念归虎口的疤痕,"**,五年前……"

"别说了。"苏念归打断她。

青杏咬了咬唇,突然问:"**,殿下今天看到您,真的一点都没认出来吗?"

苏念归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可是您救了他!"青杏急道,"**,您是说五年前那个……"

"别提了。"苏念归的声音里带了点疲惫,"他认错人了。他认定救他的人是林婉仪,那就是林婉仪。我说什么都没用。"

青杏气得眼泪直掉:"林**太坏了!她明明知道不是她救的殿下,还装作……"

"她有玉佩为证。"苏念归苦笑,"那是我母亲的传家玉佩,现在却成了她冒认恩情的信物。"

窗外的夜风吹进来,烛火摇晃,在墙上投下两个摇曳的影子。

青杏突然想起什么,惊呼道:"**!大事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要给三皇子和林**赐婚!"

苏念归握着粥碗的手一顿。

赐婚。

他终于要和那个冒认恩情的人成亲了。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道五年前的疤痕,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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