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侦探与广场上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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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市的脉搏在周六下午的中央广场跳动得最为热烈。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一寸地砖, 将喷泉的水珠映照得如同碎裂的钻石。露天艺术展的各色帐篷和展位如同斑斓的补丁, 镶嵌在灰白色的广场地面上,吸引着熙攘的人流。 空气里混杂着咖啡的香气、人群的低语和街头艺人断续的吉他声。 林砚坐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与这份热闹格格不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 身形隐没在树影之下,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铅字上。他在观察。 这不是漫无目的的消遣,而是一种训练,一种将他从「深蓝洗涤」 项目碎片信息中获得的焦灼,转化为对周遭「行为模式」的冰冷分析。 他看着那些在喷泉边合影的家庭,看着穿梭送餐的外卖员, 看着在艺术品前驻足或匆匆走过的面孔。他的「废柴」伪装已然成为一种本能, 但那双眼睛深处,锐利的光正在重新凝聚。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爆鸣撕裂了午后的慵懒。 不是鞭炮,那声音更短促,更决绝,带着金属的质感。是枪声。瞬间的死寂之后, 恐慌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骤然扩散。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汇成一片。人群像被惊扰的蚁群, 向着四面八方奔逃。林砚猛地站起身,报纸滑落在地。他的视线越过混乱奔逃的人头, 精准地锁定在广场中心,喷泉的旁边。那里,一个穿着考究米色风衣的男人, 已经面朝下倒地,身下,深红色的液体正无声地洇开, 与他风衣的颜色混合成一种刺目的肮脏。阳光依旧明媚,喷泉依旧欢快地洒落水珠, 只是在那一小片区域,空气凝固了,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幽灵刚刚挥下了镰刀。 二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中央广场。蓝白相间的警戒线被拉起, 将喧嚣与恐慌隔绝在外,也将死亡现场隔离在内。陈锋戴着白手套,脸色铁青地站在尸体旁, 看着法医进行初步检查。「一击毙命。」法医抬起头,语气凝重,「远距离步枪射击, 子弹贯穿心脏,死者几乎瞬间死亡。非常专业。」陈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远距离? 在这种地方?」他环顾四周,广场开阔,视野极佳,但也正因为开阔,枪声来源难以定位, 凶手有无数个方向和制高点可以选择,而混乱的人群更是将可能遗留的痕迹破坏殆尽。 这是对警方公然的挑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的完美谋杀。「死者身份?」 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周慕云。」旁边一名警员翻看着刚从死者钱包找到的证件, 「知名艺术评论家,也是天穹集团艺术基金会的重要顾问。」「天穹集团……」 陈锋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复杂。他想起了林砚,那个总是和麻烦, 尤其是和天穹集团相关的麻烦搅在一起的「废柴侦探」。他下意识地抬眼向警戒线外望去, 仿佛能穿透人群看到那个隐匿的身影。与此同时,林砚已经退到了更远处, 他靠在广场边缘的一根灯柱旁,手机贴在耳边。「老张,」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声音平静, 「中央广场,枪击,死者周慕云,天穹集团的人。」电话那头的老张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他们?这……」「帮我留意所有相关的消息,尤其是艺术圈和基金会那边的反应。」 林砚挂断电话,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封锁的区域。周慕云……艺术基金会……这绝不是偶然。 他感到内心深处那根关于复仇与调查的弦,被重重地拨动了。这一次,现场没有密室, 没有复杂的机械,只有一片开阔地和一次干净利落的狙杀。凶手藏在人群里,或者说, 利用人群完美地消失了。这要求他换一种方式思考。三警方的初步调查进展缓慢。 现场提取到的弹头严重变形,难以提供有效线索, 而开放环境下的弹道重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证人询问得到的信息五花八门, 有人指认枪声来自东面的商业楼顶,有人说是西面的地铁出口, 甚至还有人声称看到子弹是从喷泉里***的——恐慌扭曲了大多数人的感知。 陈锋面对着记者的长枪短炮和上级限期破案的压力,焦头烂额。 就在他对着白板上寥寥无几的线索发愁时,林砚出现在了市局刑侦队的办公室门口。「陈队。 」林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陈锋抬起头,打量着他。 林砚看起来比之前更低调,甚至有些疲惫,但眼神里那种试图看穿一切的东西,并没有改变。 「我知道规矩,陈队。」林砚抢先开口,语气诚恳,「我不碰现场,不干扰你们办案。 我只想看看现场记录、证人陈述,还有周边的监控录像。周慕云的身份特殊, 他的社交圈、行为模式可能藏着线索。也许……我能从『人』的角度提供一些侧面参考。」 陈锋盯着他,沉默了几秒。经历了前几起案子,他深知林砚在混乱中寻找模式的能力, 尤其是涉及天穹集团时。林砚此刻表现出的谦逊和针对性,让他难以拒绝。「仅限于此。」 陈锋最终松口,对旁边一名年轻警员示意,「带他去资料室, 给他看案发前后广场及周边所有能调到的监控备份。书面报告……也给他一份。」 他转向林砚,警告意味明确,「记住,只有查看权,没有调查权。有任何发现, 必须先向我报告。」林砚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跟着警员走向资料室。他知道, 这扇门已经推开了一条缝。四资料室的门在林砚身后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他面前是几块巨大的显示屏和堆积如山的存储硬盘。他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首先翻开了警方的初步调查报告。死者周慕云,四十八岁, 在艺术评论界以言辞犀利、眼光毒辣著称,捧红过一些人,也毁掉过更多人。 他与天穹集团关系密切,是其艺术基金会的核心顾问,负责评估项目、运作资金, 手握不小的权力。社会关系复杂,敌人众多。警方初步圈定的几名嫌疑人跃然纸上:宋沧, 四十二岁,知名画廊主。周慕云曾在一篇评论中, 将他倾尽资源扶持的一位新锐艺术家批得一文不值,直言其作品「矫揉造作,毫无灵魂」。 此评论直接导致该艺术家画展惨淡收场,不久后那位敏感的艺术家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宋沧的画廊也因此元气大伤,他与周慕云在多个公开场合发生过激烈冲突。案发时, 他就在广场对面的「左岸」咖啡馆露天座位与客户会谈。「阿鬼」,年龄不详, ***手下得力干将,专门处理「湿活」。背景神秘,反侦察能力极强。 动机可能是周慕云触及了基金会某些不可告人的核心秘密,需要被灭口。案发前后, 他的通讯记录干净得像被水洗过,踪迹难寻。陆清韵,三十岁,周慕云的妻子。 比周慕云年轻近二十岁,婚前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策展人。婚后成为全职太太, 但圈内传闻周慕云控制欲极强,且风流成性,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周慕云立有遗嘱, 陆清韵是巨额保险和大部分财产的第一继承人。她声称案发时正在广场旁的星光商场购物, 监控拍到了她,但从时间点上看,存在一个微妙的、无法完全覆盖的空档。 林砚的目光扫过这些名字,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商业仇杀、集团灭口、情财杀人……经典的动机,经典的模式。但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在开放空间进行的、近乎表演式的谋杀,背后隐藏的剧本可能更复杂。他关闭报告, 打开了第一块显示屏,开始播放案发前后广场周边的监控录像。海量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视野, 他需要从中捕捉到那一丝不和谐的涟漪。五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林砚几乎住在了资料室。 他像一尊雕塑般坐在屏幕前,眼睛死死盯着画面中流动的人群。 他放弃了从弹道入手的传统思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行为模式分析」中。 他观察着宋沧:在枪响前一刻,这位画廊主确实悠闲地坐在咖啡馆外,低头看着手机, 手指偶尔滑动,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商务会谈中的敷衍笑意。枪声响起时, 他明显愣了一下,身体微僵,然后才和周围的顾客一样,愕然地抬头望向广场方向, 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惊恐与困惑。一切都符合一个「意外目睹命案」的旁观者反应。 他观察着陆清韵在商场监控中的身影:她穿梭于各个店铺,看似在认真挑选商品, 但林砚注意到,她的步伐缺乏目的性,眼神也有些飘忽。在枪响前约五分钟, 她进入了一家大型化妆品店,背对着街道方向的橱窗。枪响后约三分钟, 她才从店里匆匆走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四下张望。这个时间差, 足以完成很多事情,但也可能只是她被吓坏了。 他还注意到了那个反复在广场上出现的「流浪汉」。此人穿着臃肿破旧, 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案发前很长一段时间, 他都坐在距离喷泉不远的一张长椅上,像是在晒太阳打盹。但林砚通过多角度视频对比, 发现他的坐姿似乎经过微调,始终维持在一个能清晰观察到周慕云活动轨迹的角度。而且, 他身边那个鼓鼓囊囊的、印着模糊花纹的行李袋,其体积和形状,在林砚的专业知识判断里, 似乎刚好能容纳拆解后的狙击步枪部件。枪响后,这个「流浪汉」迅速起身,拎起行李袋, 低着头混入四散奔逃的人群,很快消失了。线索杂乱无章,像一盘被打散的拼图。 林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行为模式」上。 凶手选择在如此开放的环境下手,要么是极度自信,要么就是利用了某种心理盲点。 枪声……为什么一定要有枪声?仅仅是为了远距离狙杀吗? 一个大胆的假设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型。六林砚再次站到了陈锋面前,这一次, 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陈队,我有一个推测。」陈锋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 示意他继续。「我们可能都被枪声骗了。」林砚开门见山,「枪声,或许并非杀人的信号, 而是计划中用来制造混乱、掩盖真正致命环节的『烟雾弹』。」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 「法医报告提到,尸体胸口除了枪伤, 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昆虫叮咬或细针穿刺的痕迹,当时被认为是无关紧要的擦伤。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呢?」「真正的谋杀方式,是延时毒针。」 林砚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如喷泉的扶手、他习惯坐的那张长椅的某个特定位置——设置了微型压力或触碰式发射装置, 内部装有剧毒。周慕云在特定时间触碰,毒针发射,毒素迅速侵入血液, 导致心脏骤停或其他急性衰竭,外表看就像是中枪瞬间的生理反应。」「而随后响起的枪声, 」林砚顿了顿,强调道,「可能来自遥控装置发射的***,或者干脆就是对着天空鸣枪。 它的目的,一是瞬间吸引所有人注意,二是让所有人,包括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警察和法医, 先入为主地认为『枪声即死因』。这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在如此开放的环境下, 我们找不到有效的弹道轨迹——因为那颗致命的『子弹』,根本不存在于枪膛里, 而是一根早已发射的毒针。」陈锋的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这个推测虽然大胆, 但却巧妙地解释了现场的几个矛盾点。「那么,谁最有可能实施这种精密的计划?」陈锋问。 林砚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那是他对自己推理的自信。「宋沧有动机, 但他身处对面咖啡馆,实施难度大,更符合『导演』角色。 而具备能力、资源并且需要如此隐蔽行事的……」他指向了白板上「阿鬼」的名字, 「只有***的人。他们有能力获取特殊毒素,有能力策划需要多人配合的行动(一人下毒, 一人制造枪声混乱)。这是典型的集团灭口风格,干净,利落,并且充满仪式感般的嘲弄。」 在这一刻,林砚内心涌起一股久违的掌控感。他跳出了物理空间的陷阱,从「行为剧本」 的角度,似乎即将破解迷局。他确信,自己已经抓住了***伸出的黑手。 那份因信息过载而产生的焦虑,似乎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七警方的工作重点开始向林砚推测的方向倾斜。技术部门重新对尸体进行了更精细的检验, 果然在那个微小的针孔周围提取到了微量的、此前被忽略的合成毒素残留。同时, 痕检部门对喷泉周边和周慕云习惯停留的区域进行了地毯式搜查, 寻找可能存在的装置残留物。陈锋加大了对「阿鬼」及其关联的社会关系的排查力度, 试图找到他案发前后在广场附近出现的铁证。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林砚预设的轨道前进。然而, 就在针对「阿鬼」的搜捕网即将撒开时,两份新的鉴定报告被送到了陈锋的桌上。 第一份是关于毒素的精细化学分析。报告指出,这种合成毒素的分子结构非常独特, 其合成路径涉及一种罕见的催化剂,这种催化剂的专利属于一位独立化学家——顾明山。 而进一步的背景调查显示,这位顾明山正是画廊主宋沧的大学同窗兼多年挚友。 第二份是关于陆清韵的深入调查结果。她所见的那个「**」被找到并证实, 陆清韵雇佣他的目的是调查周慕云是否在海外藏有隐匿资产,并计划在离婚前进行财产转移。 她对谋杀案毫不知情,案发时的惊慌也源于此。这两个信息像两根细针, 轻轻刺破了林砚构建的推理气泡。陈锋将报告推到林砚面前,没有说话。林砚快速翻阅着, 脸色微微沉了下来。顾明山……宋沧的挚友……他考虑过宋沧的动机, 但低估了他的执行力和创造性。他过于执着于「集团模式」, 认为只有***的势力才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密的刺杀, 却忽略了个人仇恨所能驱动的、不择手段的「匠心」。「我考虑了集团的手段, 考虑了宏观的行为模式,」林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但迅速被更强烈的专注取代, 「但还是低估了个人仇恨所能驱动的创造力和执行力……」他没有固执己见, 没有为自己之前的推理辩护。他立刻拿起关于宋沧的所有资料,重新投入分析。这一次, 他抛开了对「阿鬼」的先入为主,将宋沧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八林砚重新调取了宋沧在咖啡馆露台的监控,特别是枪响前几十秒的那段。他放慢播放速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