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之影!
《镜中之影》林深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铁锈的合页发出"吱呀"一声,像老人在剧烈咳嗽。 院子里的青苔漫过青石板阶,攀附在斑驳的青砖墙上,把这座民国老宅浸得发潮。 空气里浮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檀香,是那种老线香燃尽后的余味。 他捏着掌心的黄铜钥匙——是律师三天前用特快专递寄来的,信封上印着烫金的律所徽记, 里面只有一张遗嘱复印件和这把钥匙。"沈曼卿女士,1921年生,无子嗣, 遗嘱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律师在电话里说得含糊, 只说沈曼卿是他"远得快出五服的姑婆",抗战时从北平迁来这江南小镇, 守着这栋老宅过了一辈子。"年代久了,您自己去看看便知。"挂电话前,律师突然补了句, "要是觉得瘆得慌,早点处理掉也行。"客厅里积着层薄灰,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的菱形格纹落在地板上,拉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正对着门的墙根下立着面穿衣镜,红木镜框缠满缠枝莲纹样,雕花里嵌着细碎的螺钿, 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虹彩。镜身蒙着灰雾,却仍能模糊照出人影。林深走过去想擦, 指尖刚碰到镜面,就听见身后传来"嗒"的轻响——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敲了敲地板。 他猛地回头。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张褪漆的酸枝木沙发, 扶手上搭着件灰扑扑的绒线毯;墙角的座钟停在三点十七分,钟摆纹丝不动, 玻璃罩上落着鸟粪似的黑斑。"错觉吧。"林深松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湿巾擦镜子。 灰雾一点点褪去,镜中渐渐映出他的脸:高鼻梁,薄嘴唇, 左眉骨有道浅疤——是十二岁爬香椿树掏鸟窝时摔的,当时血流得糊了眼, 奶奶用灶膛里的草木灰摁了半天才止住。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镜里的人也跟着动, 连左眉骨的疤都分毫不差。只是擦到镜沿时,湿巾勾到道细缝。他凑近了看, 才发现镜框和镜身的衔接处嵌着圈暗红,不是漆色,倒像干涸的血迹渗进了木头纹理里。 第一晚住下时,林深在西厢房铺了行军床。老宅的正房带着霉味,只有这间西厢房朝南, 窗台下摆着张梳妆台,镜面蒙着布,倒还算干爽。 他本想把客厅那面大穿衣镜挪走——总觉得对着门摆镜子不吉利,可镜子沉得离谱, 他试着推了推,镜身纹丝不动,红木底座在地板上犁出浅痕,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 半夜他被渴醒,摸黑去厨房找水。经过客厅镜子时, 眼角余光瞥见镜里的自己顿了顿——他明明正抬着脚往前走,镜里的人却垂着手站在原地, 脸贴在镜面上,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林深的心跳漏了半拍,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座钟投下的长影,钟摆依旧停着。他再看镜子,镜里的倒影规规矩矩跟着他动, 连他攥着门框的手指关节都清晰可见。"肯定是没睡醒。"他灌了口冷水, 喉结滚动着往下咽,却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有目光贴在背上,带着潮湿的水汽, 跟着他回了西厢房。第二天清晨,林深被窗棂外的鸟鸣吵醒。他坐起身揉眼睛, 看见枕边放着支银簪子——不是他的东西。簪子头是朵含苞的梅花,花蕊处嵌着点暗红, 和镜子边缘的颜色一模一样。他捏着簪子翻来覆去看, 突然想起律师提过沈曼卿是"旧时的大家闺秀,爱摆弄些珠翠"。或许是姑婆留下的。 他把簪子塞进牛仔裤口袋,起身去洗漱。卫生间是后来改造的,白瓷洗手池边缘裂了道缝, 镜子是新换的平面镜,照人格外清楚。林深挤了牙膏刷牙, 刷到一半突然顿住——他明明在往左偏头漱口,镜里的人却在往右偏, 嘴角还咧开个极淡的笑,快得像睫毛颤了颤。他猛地闭了嘴。镜里的人也停了动作, 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是左眉骨的疤好像浅了点。"看错了。"林深拧开水龙头泼了把脸, 冷水扑在脸上时,他听见客厅传来"嗒"的声响——还是昨晚那声音,轻得像落了粒水珠。 他攥着毛巾冲出去。客厅的镜子前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青灰色的绉纱旗袍, 领口绣着朵白梅,针脚细密得看不出线头。女人背影纤瘦,头发绾成圆髻, 发间别着支银簪——正是他枕边那支。她的手贴在镜面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镜中的缠枝莲纹, 像是在摸什么珍贵的物件。"姑婆?"林深试探着喊了声。 他知道沈曼卿要是活着该有百岁了,可这背影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女人没回头, 却缓缓抬起手。不是往前伸,是往头顶摸——她在摘簪子。可林深明明看见, 她的手指根本没碰到发间的银簪,那支簪子却自己往下滑,"嗒"地掉在地板上, 声音脆得像冰裂。林深的呼吸顿住了。他看见女人的手腕上缠着圈红绳, 红绳上挂着枚黄铜铜钱——和他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一模一样。奶奶当时攥着他的手, 把铜钱按在他眉骨的疤上,说"这是沈家的东西,能辟邪,记住了"。就在这时, 女人猛地转过身。林深的心脏狠狠一缩。女人的脸白得像宣纸,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没有眼白,嘴角却挂着笑,和刚才镜里他看见的笑分毫不差。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女人的左眉骨上,有道浅疤。和他的疤位置、形状都分毫不差。 "你......"林深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藤椅。 藤条断裂的脆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女人没说话,只是弯腰捡簪子。 她的手指碰到簪子的瞬间,整个人突然变得透明,像被晨光晒化的水汽,一点点散了。 地板上只剩下那支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梅花蕊的暗红渍好像更深了。林深瘫坐在地上, 攥着胸口的铜钱——铜钱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烫得他手心发疼。他开始在老宅里翻找。 东厢房的衣柜里叠着十几件褪色的旗袍,领口都绣着白梅,有的盘扣是珍珠的, 有的是翡翠的,摸上去还带着丝绒的柔滑;梳妆台的抽屉里摆着螺钿胭脂盒, 打开时能闻到淡淡的玫瑰香,粉扑上还沾着浅红的胭脂;最底下的抽屉锁着,锁孔是黄铜的, 锈得厉害。他用钥匙捅了半天没捅开,最后找了把螺丝刀撬了撬, 锁"咔"地开了——里面只有本牛皮封面的日记,封面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沈曼卿"。 日记是从1943年开始记的,纸页泛黄发脆,字迹却清秀有力。 【1943.5.12今日得一面古镜,据说是前清恭亲王府流出来的。 镜中照人格外清楚,连鬓角的碎发都根根分明。阿娘用软布擦了又擦,说这镜有灵气, 叫我好生收着。】【1943.6.7镜好像有点不对。今早梳头时,我还没抬手, 镜里的人先把玳瑁梳举起来了。阿娘说我是熬夜绣活眼花了,可我明明看得真切。 】【1943.6.15它会笑了。昨晚对着镜子卸妆,镜里的我突然扯了扯嘴角, 不是我常做的笑法,是咧着嘴,露着牙床,像......像庙里泥塑的鬼面。 我把镜布盖上去了,今夜怕是睡不着了。】【1943.7.2阿娘被镜里的东西缠上了。 她总说看见镜里有个女人对她招手,穿青灰色旗袍,和我去年做的那件一样。 我把镜子盖得严严实实,她却半夜偷偷掀开看。今早发现她的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 像一下子老了十岁。】【1943.7.10它要出来了。镜沿渗出血珠,用胰子洗不掉, 越擦越红。昨夜它在镜里跟我说话,声音和我一模一样,说"换一换吧,你累了"。 阿娘把铜钱系在我腕上,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能镇住邪祟。 】【1943.7.15阿娘走了。她昨晚把我推出门,锁了院门,说要"和它了断"。 今早我砸开门冲进去时,镜子盖着红布,阿娘躺在镜前,手腕上的铜钱碎成了两半。 血从她胸口渗出来,染红了红布,像开了朵大红花。】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沾着块暗红色的渍,摸上去发硬发脆,像是干涸的血迹。林深翻到封底, 发现夹层里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穿旗袍的年轻女人站在镜子前, 相关Tags: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