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的掌心月光

1木料言希在建材市场蹲了整整三个小时，

终于在一堆废弃的旧木料里挑出了三块纹路绝佳的老榆木。她戴着沾满木屑的手套，

指尖在粗糙的木头上轻轻摩挲，

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这正是她为“旧时光”咖啡馆设计的吧台台面最佳材料。

“言设计师，这破木头有什么好的？”搬运工大哥扛着木料往货车上放，忍不住念叨，

“甲方都把预算提到三倍了，用进口大理石多省心。”言希拍了拍手上的灰，

笑眼弯弯：“省心的设计留不住人。你看这木头的肌理，像不像老城区巷子里的石板路？

咖啡馆要的就是这种会呼吸的温度。”她刚把木料装上货车，手机就响了。

是工作室的实习生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希姐，不好了！

城南那个民宿项目的甲方突然变卦，说要换设计师，

还说我们之前的方案全是垃圾……”言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语气却稳得像块磐石：“别急，我现在过去。你把所有沟通记录整理好发我邮箱。

”挂了电话，她利落地爬上货车副驾，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先去城南梧桐巷，

建材市场的货您先帮忙卸在仓库，我回头跟您算加班费。”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

言希打开文件传输助手，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她的“言·筑”设计工作室刚成立一年，

能接到城南民宿这种量级的项目已是不易，甲方王总前几天还对方案赞不绝口，

今天突然发难，背后肯定有猫腻。赶到民宿工地时，

言希正好撞见王总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争执。那男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

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正拿着她的设计图，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总既然签了合同，就该遵守契约精神。

言设计师的方案在空间利用率上做到了极致，

老建筑的承重墙保护方案更是经过三次结构验算，你说换就换？”王总看到言希，

脸涨成了猪肝色：“顾总您别被她骗了！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古建筑修复？

外回来的大牌设计师……”“国外回来的未必懂老巷子里的青石板要留几分缝隙才不会积水。

”言希走上前，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王总，

这是您上周在方案确认书上的签字扫描件，还有我们团队熬夜做的结构安全评估报告，

盖了市建筑设计院的章。您要是单方面违约，按照合同第12条，需要支付双倍违约金。

”她说话时眼神清亮，没有丝毫怯意，像株在风雨里站得笔直的白杨树。

那被称作“顾总”的男人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沾着木屑的牛仔裤和磨破边的帆布鞋上，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的五官深邃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时带着疏离感，

可看向她的眼神却像浸了温水：“言设计师来得正好。我是盛庭集团的顾曦庭，

这个项目的联合投资方。”言希这才认出他。上个月的城市更新论坛上，

这位盛庭集团的年轻总裁做过主旨演讲，关于“商业开发与文化保护的平衡”，

观点犀利又通透，当时她还在笔记本上抄了满满三页。“顾总好。”她伸出手，

指尖还带着木料的清香，“言希。”顾曦庭的手温暖干燥，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便松开，

转而对王总说：“既然言设计师来了，我们三方再把方案过一遍。我倒是想听听，

国外大牌设计师能比这份方案好在哪里。

”王总看着言希那份详尽到连窗棂雕花修复工艺都标注清楚的图纸，

又看看顾曦庭不容置喙的眼神，气焰瞬间矮了半截。那天的沟通会开了整整一下午。

言希站在巨大的设计图前，从采光角度到材料环保性，

从老家具改造方案到当地手艺人资源整合，条理清晰，数据翔实。

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落在她身上，给她认真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顾曦庭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他原本是来处理联合投资的财务问题，

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绊住了脚。可看着言希面对刁难时，眼睛里非但没有慌乱，

反而闪烁着“你质疑我，我就证明给你看”的倔强光芒，他忽然觉得，

这趟临时行程意外地有趣。会议结束时，王总灰溜溜地签了补充协议。顾曦庭起身告辞，

经过言希身边时，状似随意地说：“你提到的那位木雕老艺人，

盛庭在去年做非遗保护项目时合作过，需要的话，我让助理把联系方式发你。

”言希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谢谢顾总。不过我已经找到他孙子了，

老爷子下周就来工作室指导。”顾曦庭挑了挑眉，眼里漾起笑意：“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是，”言希认真地说，“您愿意帮忙，我很感谢。

”2设计之争她的坦诚像颗清甜的果子，让顾曦庭的心情莫名轻快起来。他走出会议室时，

回头看了一眼，言希正趴在设计图上改细节，阳光落在她发顶，有细小的灰尘在光尘里跳舞，

画面安静又鲜活。那之后，言希的工作室渐渐和盛庭集团有了交集。

起初是盛庭旗下的社区图书馆改造项目，言希提交的方案里，

把废弃的报刊亭改造成了24小时自助借阅点，还设计了能种植绿植的模块化书架，

一举中标。项目启动那天，顾曦庭来视察。言希正在给工人示范如何安装书架的榫卯结构，

她蹲在地上，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侧脸沾了点灰，却专注得惊人。

“这里的承重销要往里多嵌三毫米，不然梅雨季节会受潮松动。”她一边说一边比划，

指尖在金属件上敲出清脆的响声。顾曦庭站在旁边看了十分钟，

等她忙完了才递过去一瓶水：“很专业。”言希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的弧度利落又好看：“大学时在家具厂做过半年学徒，

知道这些小细节能决定项目的寿命。”她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个项目能落到她头上，

庭特意让招标部门加了“必须保留原有建筑结构记忆点”的条款——这正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社区图书馆落成那天成了网红打卡地。有家长拍了孩子在绿植书架间看书的视频，

配文“这里的书架会开花”，在网上火得一塌糊涂。甲方庆功宴上，各路媒体围着言希采访，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阔腿裤，应对自如，说的全是设计理念，半句不提自己多辛苦。

顾曦庭坐在角落的餐桌旁，看着被人群簇拥的她，像看着一株终于破土而出的兰草，

带着韧劲和芬芳。助理低声问：“顾总，您要不要过去说几句？毕竟是我们集团主导的项目。

”他摇摇头，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主角是她，我们看着就好。

”3风雪中的援手真正让两人关系升温的，是那个差点毁掉言希工作室的寒冬。

言希接了个老教堂改造项目，原以为是实现设计理想的绝佳机会，

却没料到教堂的墙体里藏着罕见的百年壁画。施工队不小心碰掉了一小块墙皮，

露出的壁画残片震惊了文物局——项目立刻被勒令停工，还面临巨额修复赔偿。

甲方连夜跑路，留下一个烂摊子。言希把工作室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还是填不上赔偿的窟窿。

小林抱着她的胳膊哭：“希姐，要不我们……就算了吧？”言希坐在堆满图纸的地板上，

窗外飘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她盯着墙上那张被红笔圈满修改意见的教堂剖面图，指尖冰凉，

却一字一句地说：“不能算。壁画是历史的痕迹，我们既然碰了，就得负责到底。

”第二天一早，言希去文物局道歉，却被通知“修复方案已经有人提交了，资金也到位了”。

她愣在原地，看着那份详尽到连壁画颜料成分分析都包含在内的方案，

署名处赫然是她的名字，可最后几页的专业修复技术说明，分明出自顶尖文物修复专家之手。

她正疑惑，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方案里关于壁画保护与空间设计的结合部分，

很有你的风格。剩下的交给专业的人，别硬扛。”言希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上周去盛庭集团送文件时，

在顾曦庭办公室门口看到过国内最权威的文物修复专家李教授。当时她还奇怪，

做地产的怎么会和文物专家有交集。她立刻拨通了顾曦庭的电话，

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顾总，教堂的事是不是您……”“是我让李教授帮忙看了看。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温和，像落雪时的壁炉，“但修复方案的核心框架是你之前提交的，

他只是补充了技术细节。”“那资金……”“盛庭有个文化保护基金会，正好有这笔预算。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你不用有压力，这不是施舍。等项目完成，

教堂作为社区文化中心投入使用，产生的收益会按比例返还基金会。”言希握着手机，

站在飘雪的街头，鼻尖忽然有点酸。她从来不是会轻易示弱的人，

习惯了把所有风雨都自己扛，可此刻听着电话那头沉稳的声音，心里那道坚硬的防线，

好像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顾曦庭，”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哑，“谢谢你。

”这次没有叫“顾总”，而是连名带姓，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坦诚。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