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肾，被他们换成了猪肾

那顿晚餐在一种极致的死寂中结束。林月然被一个佣人半扶半抱着送回了房间，我能听到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一首哀怨的小调，飘荡在空旷的别墅里。

林建国和陈婧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草草地吩咐管家带我回房休息。至于林泽，他离开餐桌时，那眼神像是要在我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我不在乎。上一世，我在乎得要死，结果真的被剜走了血肉。这一世，他们的任何情绪，于我而言，都只是戏剧开场前，观众席上无意义的杂音。

管家领我上的三楼，走廊尽头就是我的房间。门是崭新的，上面还挂着一个粉色的蕾丝蝴蝶结，看上去有些滑稽。

“大**，这是先生和太太为您准备的房间，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全新的。您看看还缺什么，随时吩咐我。”管家恭敬地说。

我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香薰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大，装修是典型的公主风，粉色的墙壁，白色的欧式家具，巨大的水晶吊灯，还有一张铺着蕾丝花边被褥的四柱床。

很漂亮，也很陌生。

更重要的是，这风格和林月然二楼那个房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的区别是，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十八年来积攒的各种奖杯、照片和奢侈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而我的房间，像一个精致的、毫无灵魂的样板间。

他们试图用物质来弥补，却又懒得去了解我到底喜欢什么。于是，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复制。把我当成了林月然的替代品，或者说，一个需要安抚的麻烦。

上一世的我，看到这个房间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他们是爱我的，是想把我宠成和林月然一样的小公主。

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我很喜欢。”我转过身，对管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谢谢王叔，也替我谢谢爸爸妈妈，他们费心了。”

管家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说：“大**喜欢就好，那您早点休息。”

关上门，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别墅的后花园，有一个漂亮的游泳池，在夜灯下泛着粼粼波光。

我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黑暗中，适应着这个即将成为我战场的地方。

没过多久，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小晚，是妈妈，我能进来吗？”是陈婧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婧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她看到我没开灯，有些意外，随即按下了墙上的开关，柔和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怎么不开灯？”她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走到我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不自在。

“觉得黑一点，心里能更安静。”我轻声回答。

陈婧沉默了。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半晌才开口：“今天晚上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月然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被我们宠坏了。”

又来了，又是这套说辞。永远在为林月然开脱，永远在要求我这个受害者大度。

我转过头，看着她保养得宜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憔悴。我忽然笑了，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妈，您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做错事的又不是您。”我说，“妹妹没错，她只是忘了。您和爸爸也没错，你们只是更爱她。这很正常，毕竟你们养了她十八年，所有的感情和心血都在她身上。而我，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我懂。”

我的“懂事”和“体谅”，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陈婧的心。

她最怕的，就是我闹，我抱怨，我指责他们的不公。可我没有，我平静地接受了一切，甚至反过来安慰她。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闹都更让她心慌。

“小晚，你别这么说……”她的眼圈红了，“我们对你，是有愧疚的。我们会补偿你，以后会好好对你……”

“补偿？”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歪了歪头，“用钱吗？还是用这个和妹妹一样的房间，和妹妹一样的衣服首饰？妈，您觉得，我缺的是这些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陈婧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仰头看着她，眼神清澈而纯粹：“妈，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我只想知道，在你们心里，我和妹妹，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甚至有些幼稚的问题。

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成了一道无法回避的审判。

陈婧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答案是什么。她骗不了我，更骗不了她自己。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我松开手，退后一步，重新露出那个乖巧的笑容：“您看，您答不上来。没关系，我不怪您。以后，我会努力的，努力做得比妹妹更好，努力让您和爸爸、哥哥，也像爱她一样爱我。”

我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我的“委屈”，又展现了我的“志向”，还顺便给林月然上了一层“竞争”的眼药。

陈婧落荒而逃。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端着牛奶上来的。

我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端起来，走到洗手间，毫不犹豫地倒进了马桶里。

上一世，我就是喝了这杯“充满母爱”的牛奶，第二天昏睡了过去，被他们带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那份“完美”的配型报告，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我下楼时，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了餐厅里。气氛比昨天还要压抑。林月然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早上好，爸爸，妈妈，哥哥，妹妹。”

没人回应我。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早餐快结束时，林建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小晚，有件事，爸爸想和你谈谈。”他的语气很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来了。正餐终于要上了。

我放下吐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您说。”

“是关于你哥哥林泽的身体。”林建国沉声说，“他有很严重的肾病，医生说，必须尽快进行肾脏移植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泽。林泽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但依旧挺直了背脊，像一头孤傲的狼。

陈婧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小晚，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你是阿泽的亲妹妹，你的……希望是最大的。”

他们一唱一和，把气氛渲染得无比悲壮。

林月然也抬起头，红着眼睛，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我：“姐姐，求求你，救救哥哥吧！只要你能救哥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多感人啊，兄妹情深，家庭和睦。如果我不知道内情，恐怕真的会被他们感动。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抗拒。

等他们都说完了，餐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的身上，等待着我的回答。

上一世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感动和作为亲人的责任感。我哭着说，别说一个肾，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但现在，我只想笑。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林建国威严的脸，陈婧期盼的眼，林月然恳求的表情，还有林泽那双看似冷漠、实则紧张的眸子。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反应。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比陈婧和林月然加起来的都要汹涌。

“哥哥……哥哥他怎么会病得这么重？”我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震惊和心痛，“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是他的亲妹妹啊！”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冲到林泽面前，不顾他错愕的眼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别说一个肾了，只要能让你好起来，你把我这条命拿去都行！”我的情绪激动，语气真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掏出来的。

林泽被我的反应彻底搞懵了。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我死死抓住。他看着我泪流满面的脸，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林建国和陈婧也愣住了。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来劝说我，甚至逼迫我。他们设想过我可能会哭闹，会拒绝，会提条件，却唯独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一个……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伟大无私”的反应。

这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们感到不安。

“姐姐……”林月然也呆住了，呐呐地叫了我一声。

我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妹妹，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替我照顾哥哥。现在我回来了，救哥哥的责任，就让我来承担吧。你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动手术，不然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彰显了我的“大义”，又不动声色地堵死了林月然的路，还顺便用“你身体不好”这个理由，把昨天晚餐时她犯的错又拉出来鞭尸了一遍。

林月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小晚，你……你真的愿意？”陈婧试探着问，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我当然愿意！”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和害怕，“我只是……我有点怕……”

“怕什么？”林建国立刻追问，这才是他熟悉的节奏。只要我提条件，事情就好办了。

我低下头，搅动着手指，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我怕疼……也怕手术有危险。而且，我听说捐肾对身体伤害很大，以后……以后可能都不能生孩子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小女孩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和恐惧。

这番话合情合理，也让他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原来她不是没要求，只是铺垫了这么多才说出来。

“你放心！”林建国立刻做出保证，“爸爸会给你找全国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技术，把手术的风险降到最低！至于补偿，林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会立刻转到你的名下！另外再给你一套市中心的别墅，一张不限额的信用卡！你以后的人生，爸爸给你兜底！”

好大的手笔。

上一世，他们可什么都没给。他们只是告诉我，这是我作为妹妹应尽的义务。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是会演的疯子，能拿到更多。

听到这么优厚的条件，我脸上的“恐惧”似乎被“惊喜”冲淡了一些。我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吗？爸爸？”

“当然是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林建国一脸慈爱。

“那……那太好了！”我破涕为笑，仿佛刚才的悲伤和恐惧都是假的一样，“有爸爸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为了哥哥，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表现得像一个被巨额财富砸晕了头的、贪婪又天真的乡下丫头。

这个形象，让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能用钱收买的妹妹，远比一个满腹心机、无法掌控的妹妹要安全得多。

“不过……”我话锋一转，再次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看着林建国，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期待，“爸爸，您是那么厉害的企业家，我们林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家庭。哥哥生病，妹妹捐肾救哥哥，这是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啊！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份爱，这份正能量，传播出去！”

林建国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于咏叹的、充满了神圣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在手术之前，我们能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我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亲口告诉大家，我，林晚，自愿将我的肾捐献给我最亲爱的哥哥林泽！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林家是多么的团结，多么的相亲相爱！我要让我们的故事，成为这个时代的佳话！”

我的声音在餐厅里回荡，掷地有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建国脸上的慈爱笑容，僵住了。

陈婧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

林月然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林泽看着我的眼神，从迷茫，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

他们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新闻发布会？

告诉所有媒体？

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件事将被置于阳光之下，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将再也没有任何暗箱操作的空间。我捐出的那颗肾，必须，也只能，进入林泽的身体里。

他们那个用我的肾去讨好生意伙伴的肮脏计划，将彻底破产。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精彩绝伦的脸，心中冷笑。

怎么样？

我这个剧本，够不够**？

我这个演员，够不够神经？

现在，轮到你们了。

我亲爱的家人们，接，还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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