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缕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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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季,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苏青第一次跟着沈渊回那座百年老宅时, 被门槛上精致的并蒂莲雕花绊了一下。沈渊稳稳扶住她,掌心干燥温暖, 与他清冷的气质截然不同。“小心些,”他的声音如同古琴低鸣, “这门槛是曾祖母出嫁时特意加高的,说是能留住福气。”老宅深幽, 檐角的风铃在细雨中发出零丁声响。苏青抬头望去,看见二楼一扇雕花木窗微微晃动, 仿佛有人刚刚从那里离开。“那是绣楼,”沈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沈家历代女主人都住在那里。”他的语气平淡,苏青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一枚家传的古董戒指,戒面是罕见的深紫色宝石, 据说是明代宫中之物。沈渊的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国外, 这座宅子如今只住着一位老佣人吴妈。她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妇人, 看苏青的眼神总是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少爷终于带人回来了。”吴妈接过行李, 目光在苏青脸上停留片刻,“这位**...长得真像...”“吴妈,”沈渊温和地打断, “去准备晚饭吧。”老宅给苏青安排的房间正是二楼的绣楼。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淡淡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大, 雕花拔步床、梳妆台、绣架一应俱全,都像是有些年头的古董。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未完成的绣品——鸳鸯戏水,只绣了一半, 针脚细密得令人惊叹,只是那鸳鸯的眼睛用了诡异的暗红色丝线, 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正淌着血。“这是曾祖母的遗作,”沈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能绣完就病逝了。”苏青点点头,心里却莫名不安。 那些丝线的颜色太像凝固的血液了。当夜,苏青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穿着清末服饰的女子背对着她刺绣,乌黑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 手中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女子缓缓转头,苏青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惊醒时刚好凌晨三点。她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刺绣声,针穿过绸缎的沙沙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渊?”她轻声唤道。刺绣声戛然而止。第二天早餐时, 苏青说起夜里的声音。沈渊放下筷子,眉头微蹙:“你肯定是做梦了。隔壁房间一直空着, 里面只有些旧家具。”饭后,苏青独自在老宅里探索。在书房的一个暗格里, 她发现了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扉页上娟秀的字迹写着:“沈宅绣谱”, 署名“沈周氏”——沈渊的曾祖母。日记的内容让她毛骨悚然。“宣统元年三月,嫁入沈宅。 夫君赠我紫玉戒,说是家传之宝,戴上便取不下来了...”“四月, 开始学习沈家独有的‘魂绣’之术。夫君说,这是祖传的技艺, 需以心血相饲...”“五月,夜夜梦见前代主母教授针法, 醒来时手中竟真握着绣花针...”“六月,身子日渐虚弱, 夫君说是修习魂绣必经的过程...”日记在七月中止,后面附着几页诡异的绣谱图样, 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魂绣大成,可续命延年,然需至亲血脉为引...”苏青浑身冰凉。 她下意识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果然纹丝不动。她冲进卫生间想照镜子, 却发现所有的镜面都被什么东西刮花了,只能映出模糊的人影。当晚,刺绣声再次响起。 苏青悄悄起身,透过门缝看见隔壁房间的灯亮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门缝, 看见沈渊正坐在绣架前,手中银针在烛光下闪烁。他绣的是一幅并蒂莲, 花瓣的颜色暗红得发黑。“就快好了,”他轻声自语,像是在对谁承诺, “再等等...”苏青捂着嘴退回房间,心脏狂跳。她想起日记里的内容, 想起订婚后自己日渐虚弱的身体,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第二天, 她借口头疼没吃早饭,独自去了镇上的医院。 检查结果让她如坠冰窟——她血液中含有一种罕见的毒素,长期摄入会导致脏器衰竭, 症状与慢性中毒极为相似。中毒...魂绣...至亲血脉为引...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织成一张恐怖的网。她开始暗中调查。在老宅的阁楼里,她找到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三件未完成的绣品,风格与绣楼上那幅一模一样, 分别属于沈渊的曾祖母、祖母和母亲。箱底压着一本病历——根本不是沈渊说的心脏病, 而是“不明原因的多器官衰竭”。病历的最后一页,有人用红笔写着:“魂绣反噬, 需尽快寻找新的传承者。”笔迹是沈渊的。 另一个发现更让她心惊:沈家的每一代男主人都在妻子“病逝”后不久再娶, 而每一位新娘都带着丰厚的嫁妆,且在婚后三年内香消玉殒。当晚,沈渊端来一碗参汤。 “你最近气色不好,喝点参汤补补。”苏青假装喝下,趁他不注意时将汤药倒进床头盆栽里。 夜深人静时,她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渊举着烛台走到床前,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青,别怪我,”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沈家的男人活不过四十岁,唯有魂绣可以续命。 你是最合适的传承者...”苏青猛地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沈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你知道了也好。 这是沈家世代相传的秘密,魂绣必须以妻子的心血为引,绣出续命图,方能破除诅咒。 ”他抚摸着手中的银针:“每一位沈家女主人都是自愿的...”“自愿?”苏青冷笑, “被欺骗、被下毒后的自愿? ”她突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剪刀——那是她白天从绣房里偷偷拿来的。“沈渊,你看看这个! ”她扔给他一本从阁楼找到的族谱。在每一代男主人的名字旁, 都用小字标注着原配的死亡日期和续娶的日期。而每一任续弦的妻子,都活不过三年。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愿?这就是你所谓的传承? ”沈渊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你怎么找到这个的...”“因为你家的每一个女人, 都在用各种方式留下线索!”苏青指着墙上的绣品,“你以为那些未完成的绣品只是遗憾吗? 那是警告!是控诉!”她掀开床褥, 露出下面她用指甲刻在木板上的字迹——那是她这几天偷偷刻下的, 记录着所有的发现和怀疑。“就像你的曾祖母、祖母和母亲一样, 我们都不甘心做沉默的祭品!”沈渊怔在原地,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就在这时,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刺绣声。这一次,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两人同时转头, 看见绣楼那幅未完成的绣品上的鸳鸯,眼睛竟然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 “不可能...”沈渊喃喃自语,“魂绣已经失传...”苏青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举起剪刀,不是对准沈渊,而是对准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说这戒指戴上就取不下来,”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如果,我宁愿不要这根手指呢? ”剪刀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不要!”沈渊惊呼,却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顺着苏青的手指滴落,戒指应声而落。在戒指离开手指的瞬间, 整座老宅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墙上的绣品无风自动, 那些未完成的鸳鸯、并蒂莲仿佛活了过来,丝线在黑暗中发出凄厉的鸣响。更诡异的是, 那些被刮花的镜面,此刻竟然映出了清晰的人影——三个穿着不同年代服饰的女子, 静静地站在镜中,手中都握着银针。“母亲...祖母...曾祖母...”沈渊瘫坐在地, 面如死灰。镜中的女子们齐齐抬手,手中的银针飞出镜面,化作三道银光,没入沈渊的胸口。 他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苏青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一切恢复平静。 墙上的绣品失去了光泽,镜中的人影也消失了, |








